在法國作家馬塞爾．普魯斯特（Marcel Proust）的《追憶似水年華：在斯萬家那邊》（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: Du côté de chez Swann）中，斯萬先生回想起去年於晚宴上聽到的鋼琴與小提琴二重奏樂曲，音樂對於他來說是無形的（sine materia）：「然而在某一個時刻，他無法分辨出任何清晰的模樣，亦無法形容讓他感到愉悅的東西；他忽爾歡欣雀躍，試圖抓緊不知道是樂句或和聲的演奏，它敞開了他的靈魂，就如瀰漫在傍晚的潮濕空氣中的玫瑰芳香，讓鼻子的微孔亦因而伸展了。」蛋撻的香氣是六歲時在冰室打翻紅豆冰的片段、油站內的廢氣是父母將要離婚前的午夜，碼頭旁的海水味道是每段感情的開始與終結——無形的氣味總會喚醒某一段失落已久的回憶。由藝術家Afa Annfa與食物造型師Gloria Chung合作於JPS Gallery舉辦的食物藝術展覽「A&G Boulangerie」，以牛油和麵包探討藝術與食物的本質。

牛油與麵包的花期

Afa Annfa作品（後、左起）《It’s a girl’s business》及「Bread Panel」系列。圖片來源：JPS Gallery。

　　由三十幅「Bread Panel」系列所組成的木雕與繪畫作品《30-Day Love Letter》，為Afa以愛情比喻自身與藝術的關係而製作的視覺日記：「麵包就是生活，生活就是創作——這一個視覺日記就好像是在創造一段關係。牛油和麵包擁有著戀愛和親密的關係，這件作品就如情書一般，經歷了最初相識時的火花，到後來的開花結果、挫敗和沉澱，然後再回到重新開始的時刻。雖然其中有一些破損，但是可以從頭來過，就像是一個月三十天的過程。這是寫給自己的情書，講述自己的創作過程和關係。」Afa在繪畫了帶有黴菌的木雕麵包作品《Bread Panel 09》中，寫上概括了《追憶似水年華》的主題的句子。有一些事情只有在回想的時候，當中的意義才會逐漸顯現出來。消失與浮現就如一個沉澱與反思的過程，擁抱著成長中的傷痕而繼續擁抱生活：「整個展覽都是與生活相關的，人生就是由無數細節堆疊而成的。」

倦怠的吐司

Gloria Chung作品《Apollo》、《Ribbon 1》、《Ribbon 2》及《Reflection 1》。

Afa Annfa x Gloria Chung作品《Butter Twins》、《The Pantone Colours of Toastout》及《Lost in Baguette》。圖片來源：JPS Gallery。

　　在「中島廚房」內放置的麵包為Afa於去年八月時購買的，她卻等不到它開始發霉的一刻：「在工業化的世界裏，到底它是真的食物，還是假的食物？它已經是在真與假之間迴盪了，所以也就成為了這個空間的過渡作用。」《30-Day Love Letter》與《The Pantone Colours of Toastout》為Afa和Gloria互相啟發的成果：「完成了三十天的情書以後，Gloria亦製作了四十九塊由淺到深的吐司，從而顯示到她的烘焙技藝和配合當中的概念。」作品同時也在訴說韓國職場上的烤吐司症候群（Toastout）現象，還沒有到韓裔德國哲學家韓炳哲所形容的倦怠社會（Burnout Society）的程度，而就像是一種「無限輪迴的疲憊」。

紀念友誼的螞蟻

Afa Annfa x Gloria Chung展覽「A&G Boulangerie」：中島廚房。圖片來源：JPS Gallery。

　　Afa與Gloria共同製作的陶瓷作品如《Make Bread》及《Break Bread》等，菠蘿與螞蟻成為了他們十年友誼的見證：「那時候Gloria是旅遊記者，我們在十年前去過巴西和博茨瓦納旅行。其中有一間米芝蓮餐廳的前菜就是菠蘿和螞蟻的組合，吃下去的時候是帶有香脆的口感和檸檬草的餘韻在其中；主廚會到亞馬遜雨林捕獵魚類和昆蟲，這一道菜就只會在那一個區域出現，所以當時覺得它很特別。剛好十年的友誼紀念，也就重製了這一道菜出來。」

　　普魯斯特延續了斯萬先生對於音樂與回憶的關係：「這一種印象存活於它們的流動性與無盡的重疊之中，重覆的主題幾乎難以辨析，而它亦只會不斷出現、消逝和淹沒；透過一種獨有的愉悅才可以感知出來，卻無法以言語描述其中的一切。我們的記憶就如在洶湧的浪潮中打下根基的工人，通過塑造一些稍縱即逝的片段，讓我們能與將來的事情進行比較和對比。」不會發霉的麵包就像是被封存的記憶，不經意把它掀起來的時候，卻發現曾經的片段早已泛黃了。

Afa Annfa x Gloria Chung「A&G Boulangerie」

日期：2025年1月22日至3月1日

時間：周二至周六（11:00—19:00）

地點：JPS畫廊 香港中環士丹頓街88-90號地下

查詢：https://jpsgallery.com/zh-hant/exhibition/ag-boulangerie/

參考文獻

Proust, M. (1992). In Search of Lost Time: Swann’s Way (C. K. S. Moncrieff & T. Kilmartin, Trans., pp. 292-293). New York: Random House.